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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幺儿上族谱的事又被耽搁下来,这回家里没人敢小瞧方小太太,吃的用的喝的都比以前好了不少,月钱还是那么多,可下头人的孝敬多了。

吃不到的肉菜通通都有了,就连求爹爹告奶奶的人参须都被用红布包着送了几根过来,琴姐还得了几尺红布扯新裙子。

灶上婆子讨好地跟嬷嬷商量:“下次舅爷家要来,千万说两句老婆子是个忠心的!”

她算看明白了,宁家这几兄弟就是纸老虎,庶务不会读书不成,以后在家只有吃老本的份儿!

幺儿爷呢,有个当官的舅家,活到二十岁说不定也能吃皇粮。

方小太太胸有成竹这回是非分家不可,收了东西就跟琴姐道:“当奴才的就是天生的贱人,最会趋炎附势,你看往日非要人用绳子往身上抽才肯动弹,现在你一个眼神过去,什么东西不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?以后你当了家绝不能被他们糊弄住!”

琴姐在身上比新布,笑着点头:“我晓得了,娘。”

第三天二房收拾好了,奶娘抱着孩子过来谢段圆圆,主要谢的是宁宣。

不管怎么说,人家为这孩子上过心,最后没有办成也是那三兄弟不容人。

段圆圆这次没让她们进门,她也没帮什么忙,受别人的谢腰杆子不直。

表哥伸手通常是出于一种“你好我好大家好”的心态,纯属教育的习惯让他这么干,真要说发善心,那是不可能的,如果宁幺儿没有宁字,就是死在路边上表哥也不会多看人一眼。

段圆圆自己也不想夹在薛珍和方小太太中间,她跑到院子里问宁宣可不可以不见,如果不会给他添麻烦她就不见了。

宁宣嫌屋子里闷,把账本搬到树底下看,闻言很奇怪地看她:“他们又不是多尊贵的人,你不想见就直接回绝了事,怎么还觉得为难呢?”

宁宣轻描淡写地跟她解释:“宁家只有咱们一家为尊,二房是分出去的人,见着正头长辈咱们客气些。”

下头人,他道:“你喜欢就叫过来说话,不喜欢就打发走。”

意思是完全不必把方小太太放在心上,小猫小狗一样的东西,她要是生气,是她自己心术不正,要是为此对圆圆和他生出怨恨之情,宁宣道:“那她拜的神也不能宽恕她。”

段圆圆就放心地让奶娘和孩子回去了。

可能她没有见奶娘和孩子,薛珍下午就跑过来了,手上还拿着一包山楂糕。

薛珍跑回娘家待了不到半天就套马车回来的事两房都传遍了,纹银的男人虽然不做采买,可还时常在外头走动,为了讨纹银欢心跑出去打听得清清楚楚拿回来跟她解闷。

纹银道:“她家里三个兄长都娶了嫂子,好不容易把霸占管家权小十年的小姑子撵出去,乐得看小姑子跌到泥里,哪里会伸手?”

杜嬷嬷听得发神,给她端了碗又酸又咸的腌梅子在手上急忙问:“然后呢?”

“还有什么然后?她话都没说出来就让几个嫂嫂把房里事嚷得人尽皆知。”

“她被臊回来在家里见着两三天都没露脸,家里的事都让嬷嬷和大丫头管着。”纹银用针头挠着头皮,心里诧异薛大奶奶竟然会跑过来,她还以为至少得等孩子落地,薛大奶奶能放下,现在一看,做过太太的人脸皮就是不一样。

只是风水轮流转,现在薛家不给女儿撑腰,风水就转到方小太太那头去了。

“听说几个大丫头在灶上提热水都听到婆子笑,‘什么薛家大姑娘,在咱们家金山银山享着,结果一遇见事屁忙帮不上,白白折腾得外头又多桩子风流事。这是骗婚!’几个丫头被挤兑得掉眼泪,还不敢把话带回去说给自己姑娘听,怎么说肚子里还有一个,这时候气她,闹不好一尸两命!”青罗宅子里的小道消息比纹银快,她不觉得这些人可怜,只觉得活该:“没用的东西,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只会哭,唱戏的说了君辱臣死,让姑娘被人欺负,是她们没用!”

“下头人对奶奶不恭敬是打爷的脸,隔壁那个大爷还蒙在鼓里?”纹银悄悄问道。

这话没人敢回。

只有段圆圆敢说,她骂道:“他在发疯!”

在乡下伺候过宁文博的五六个仆人,从看院子的小子到灶上煮饭的厨娘,甚至连伺候过二老爷的姑娘都被灌了热油下去烫坏了喉咙。

现在人被打发到哪里赎罪去了谁也不知道。只是滚油下去,这么骇人听闻的手段宁家从来没用过。

卖身为奴的听在耳朵里,吓病的烧香的都一大堆。谁这么不要命跑过去给他媳妇脸色?

想到这里,段圆圆骂:“睁只眼闭只眼,当没听见呗!”

往常是家里的主子,什么都能听见,现在落到自己媳妇身上就聋了?

段圆圆明白。

薛珍更明白,她就是太明白了才非跑出来不可,她就是故意要让丈夫生气。

自己嫁到宁家什么事也没做错,每天如履薄冰,他当不了男人了自己还给他留了后,她已经对得起宁家!

流言蜚语杀人刀,段圆圆在里头叹气。

纹银也不好意思了:“听说有的妇人有了孩子会缠男人,我前头那个,唉,跟老人家差不多,屙尿都只浇得到鞋面上,以前没别人,我还想男人都是这个样!”

现在重新嫁了人,纹银脸红了:“还是要货比三家!”

话说得斩钉截铁。

杜嬷嬷清清喉咙,跺着脚笑:“怎么了得怎么了得!”等纹银抖不出什么了,她又骂:“要死了!什么话也敢往外头说,要是让人听到我们姑娘院子里在说这个,还不让人臊死了!”

纹银笑着掀开帘子,把一大碗腌梅都抱着跑了。

青罗追在后头道:“慢点!跑慢点!后边难道有鬼撵你?孩子从□□里掉下来都不知道!”回头进来看段圆圆:“请她进来吗?”

薛珍毕竟姓薛,看到她大着肚子受人奚落,段圆圆也觉得不好受。

想排解寂寞是人之常情,怀了孩子身体有变化太正常了。

这没什么好笑的,就像人饿了会吃饭一样都是稀松平常的事。

段圆圆的月份小,可她依旧会自己身体的变得震惊,比如说她以前闻到就想吐的折耳根,前两天突然变得很香,包括香菜!

可一个人能不能吃香菜是基因的啊,总不能怀了孕就血肉重塑了吧?

段圆圆毛骨悚然,看过大夫知道自己身体健康,不吃香菜也没什么之后,她说什么也不让人把香菜放在自己眼前。

她还是想做自己,不想成为食物过滤器。

段圆圆没空去关注薛家的事,专心在家观察起自己的变化。

只是两家离得这么近,她什么也不做麻烦也会找上门。

先来的是宁文博。

宁家在城里待了百来年,从没有被人隔山差五上门要过棺材钱。

这种奇耻大辱,是个姓宁的都受不了。二房的下头人几乎吓破了胆子,个个脸色蜡黄,跳着跑着想到大房来。

宁文博身上不舒服,心里更不舒服,觉得这兔崽子不恭顺,等衙役又往二房刮了一回,他把宁宣叫过来跪着训斥,说他眼里没有家族兄弟,不知道友爱谦让。

宁宣跪在地上不吱声,这时候越说越错。

宁文博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,扭头跟屋里伺候的丫头笑:“儿子大了翅膀硬了,他是官老爷我是老百姓,后半辈子都得看你们大少爷的脸色吃饭,吃干饭的说话,人家能听么?”

宁宣低眉顺眼地像个受气包,在地上不反驳,道:“儿子绝没有这个心。”

宁文博看他这样子,又有些心软,让人把他扶起来,道:“做我的儿子委屈你了是不是?我做儿子的时候才叫苦呢。爹娘三个儿子,我是老大,什么都得带头,磕头罚站念书,老屋子里正院里头有匹砖油光锃亮的,都是我在地上给爹点水烟跪出来的。”

可好处一个都没落在他身上。

这个儿子倒是享福,亲娘疼他,表妹爱他。二十多岁的人,还要表妹做里衣,陈氏多少年没给他做过了?

老子不能有,儿子凭什么有?想到这个宁文博道:“家里又不是没绣娘,让你媳妇动针线干什么?”

宁宣听到这句把手在袖子里捏成拳头,忽然觉得上头做坐的是老太太。

段圆圆在屏风后头跟陈姨妈一起吃水果下五子棋。

陈姨妈当年为了伺候老太太老太爷两口子,什么棋都钻研过,不过为了伺候人学的东西,等不用伺候人了只会看着就烦。

现在她懒得懂脑子,玩五子棋得很快乐。

听到宁文博骂宁宣,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。

段圆圆玩不下去了,放了棋生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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