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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正说着,一位书办前来,说郡守有请魏夫人、赵先生和郭先生前去议事。

郭璞和魏夫人相视一笑,似乎已知道胡郡守约请的意思。

赵柏林无所谓,只要不是让胡春秀强嫁自己,诸事都可商量。

书办带着三人,没有前往郡守府,而是来到后院一件轩敞明亮的屋子。进了屋,胡郡守和大妇坐在上首,旁边却坐着胡春秀。

赵柏林心中预感不妙,可又没有办法。随着书办指引,一屁股跽坐在胡郡守左侧下首的席上。

客套几句后,胡郡守面色沉重,拿出一份信函在众人面前晃晃,又放在案头上,面对着魏夫人说道:“夫人,刚才接到齐王处来的信函,说洛阳城中已经炸了锅。好些个王爷对洛阳现在的状况愤愤不平,淮南王和梁王甚至联合在了一起,正联络周边四州,声言要清君侧,等到军队集结完毕,就要挥师进京!”

魏夫人有些不解,齐王和赵王不是一伙的吗?齐王在朝廷里多参机要,伙同赵王合力废了贾后,怎么又和淮南王混在了一处?这变得也太快了。看来洛阳城里波谲云诡,各方势力又要纷纷登场了。若是这样,形势太复杂,这时候稳妥起见,还是应该观望一下,不能太早说偏向谁。心里这么想着,便直接问道:“依胡郡守的意思,下一步将如何应对?”

胡郡守看看赵柏林和郭璞,低声说道:“不瞒各位,赵王宠幸孙秀这些奸佞小人,这段时间本应该任用贤能,昭示天下,与民休息。可他们倒好,任用宵小,祸乱朝政,又大修宫室,奢靡铺张,这样下去必不长久。尤其是那孙秀,就是个会些邪魔歪道的低贱小人,这才弄权几天,贪淫逐利,残暴无耻,散播市井妖邪之说,巫鬼之言,蒙蔽赵王,惑乱人心。可这赵王也是糊涂,竟然听信于他,搞得洛阳天怒人怨,实在可恶至极!”

正说的带劲,胡大小姐冷不丁嘀咕一句:“说重点!”

胡郡守正说得带劲,嘴角噙着白沫,意犹未尽,话被打断,不满地瞪一眼胡大小姐,再看看大家,表情有些尴尬。

赵柏林讶异地看着胡大小姐,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以为听错了。胡大小姐坐在赵柏林对面,见赵柏林正看自己,白了他一眼,把脸微侧向大妇方向。

胡郡守接着说道:“各地王爷若是兴师进京,河内郡必先遭殃。某若拥兵自保,也只能解暂时困厄。我这野王城四周阡陌纵横,乃四战之地,一旦围城,焉能持久!到时候,守城乃郡守本分,一旦打起来,城破之日,必将玉石俱焚。”说到这里,满目怜惜地看了身边大妇和胡大小姐一眼。大妇低着头,用丝巾拭了一下眼角,显然已经哭过一回,几句话再次惹到伤心处。胡大小姐依靠在大妇身边,表情有些淡漠,似乎对以后种种浑不在意。

赵柏林看着胡大小姐的样子,和昨夜判若两人,仔细看她神情,似曾相识,不由得莫名生出一些亲近感,好似后世学院里高冷的校花学霸。念及此,心里不免打趣自己,难道这就是撩妹的本能在作祟吗?怎么就似曾相识了,好笑!

看着赵柏林嘴角含笑的样子,胡大小姐突然插嘴说道:“听闻赵先生本事大得很,海姆立克、心肺复苏,都能化作驱邪**,这时可有什么高明的遁身**,能够救这一家子性命的?”

赵柏林心里一惊,电击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,盯着胡大小姐似笑非笑的模样,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。这女子竟然知道海姆立克,知道心肺复苏,难道······

“春秀不得无礼!”胡郡守见赵柏林举止失措的样子,知道胡春秀是在有意言语冲撞,她知道赵柏林拒绝娶她后,忍不住就想把一腔怒火发到这救命恩人身上去,胡郡守又岂能言明缘由,去惹人耻笑呢?

魏夫人不知道胡大小姐说了什么,只是觉得这个丫头怎么如此冒失,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,实在是不应该,脸上也流露一丝不屑来。

郭璞大约猜出了胡大小姐的不满缘于何事,暗暗觉得好笑,官宦人家女子果然心气高,想嫁人也会变得如此霸道!看来赵柏林一昧推搪,也不是毫无道理。

胡郡守拱手对赵柏林道:“赵先生莫要见怪,某乃朝廷命官,守城保疆,职责所在。小女已经哭闹一回,甚至闹着要某辞官归隐,或是南下保命,一派胡言乱语,一定是邪祟尚未除尽的缘故,望先生见谅。”

赵柏林和郭璞对视一眼,又看看胡大小姐,发现她竟一脸不屑地瞅着他们,丝毫不在意胡郡守的训斥。

郭璞站起身来,郑重说道:“小姐此言并非妄言,我和赵先生也认为南下是万全之策。”于是将刚才与赵柏林卜筮的结果绘声绘色说了出来,把众人听得都呆了。

胡郡守没有吭气,一直静静听着,最后沉声说道:“君子死社稷,哪有一走了之的道理?再说,子不语怪力乱神,卜筮之言,姑妄言之姑妄听之,又何必较真!”

魏夫人却不做这么想,有些犹疑地问道:“这么说,我们也要从高都南下不成?”

胡大小姐

轻飘飘回一句:“不着急,还有时间。”

赵柏林没法不对胡大小姐刮目相看了,她执意要嫁给自己,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救了她性命的缘故,难道她也看出什么了?

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妇这时候却说话了,直接对着赵柏林说道:“赵先生,想必你已知晓我家春秀的心意,让您见笑了。昨夜幸蒙先生施手,救了小女一条性命。小女醒来后,反复念及先生大恩,想与先生做个有缘人。我与家主翁商议,感觉有些唐突了,就与魏夫人说明了小女的心意,拜托魏夫人代为问询,刚才,魏夫人将先生的意思说了。我理解,毕竟婚姻大事,需经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该有的礼数确实不能缺了。”话说到这里,大妇一顿,接着说道:“不过,现如今天下大乱,寇盗风起,世事多变。今日事还须今日计,那里能像太平世界那样按部就班去处置。我和家主翁商议了,想请魏夫人收小女做个女儿,随你们一同北上到高都,若是这河内郡有个好歹,小女也有个寄生依靠处。此去高都,这一路上,还望赵先生费心多多照顾一二,以免邪祟再次上身,夺了她性命。我们仅此一女,爱若珍宝,不到不得已,哪里会这样待她!”说完,竟抽抽噎噎啜泣起来。

魏夫人笑着说道:“春秀做我女儿,那是我的福气,真是求之不得,欢喜还来不及嘞!”

“夫人不嫌弃小女,那是小女的福分!”胡郡守拱手道,然后招手让书办进屋,在他耳边嘀咕几句,书办诺诺退了出去。这时又看看大家,长叹一句:“人生如转蓬,飘摇随长风。做父母的,也只好尽人事,听天命了!”

赵柏林一直在观察胡春秀,发现她面无戚色,似乎没有在听父母的话,一门心思想着什么。她在想什么呢?她如果也是一个穿越者,那么寄生在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身上,运气比自己好的不要太多,可她为什么又急于要离开这个家庭呢?

半个时辰的功夫,书办回来,在胡郡守耳边交代了几句,躬身退了下去。

胡郡守郑重对魏夫人道:“夫人,小女这次随夫人北上,也不知何时可以回来。某让人准备了一些随身物品,已经候在门外,随时可以出行。另外,为保路途平安,还叫了十名精壮汉子陪着同行,这些原是府上的府兵,都有些武艺,人也伶俐听话。我已吩咐下去,路上须竭力护着大家。待到了高都,这些府兵去留全凭夫人处置,想留下,便留下,若是不想留下,令他们回来便是。”

魏夫人听了,又是一番感激。

众人起身,出了门。魏夫人一行人早已装束完整,刘遐和胡大牵着马,韦三、应氏三兄弟、何六、牛七郎一干兄弟站在门外柳树下,也早已等候在那里。另一侧,整齐站着十名汉子,年纪都在二三十岁上下,穿着轻甲,扎着绑缚,牵着四辆牛车,其中三辆画轮车,彩漆勾画轮毂,青色顶盖,两面开窗,显然是坐人的,另有一辆四轮平板车,上面堆满了箱笼,看来是胡小姐的行李。

看见赵柏林一行人出来,雀儿最是欢快,跑过来,一把挽住赵柏林的胳膊,“主人,你总算出来了,他们给你准备了车子呐!”

魏夫人却摇摇头,笑着对胡郡守道:“此去高都,一路崎岖难行,这画轮车只怕还没有到地方,就已经颠散了架。”

胡郡守点头道:“某知道这一路坎坷难行,待到逼仄处,这画轮车可重组为步辇,让这些汉子抬着过去,再到平坦处,又可恢复为画轮车,极为方便,其中诀窍,春秀知道,到时问她即可。”

“哦,没想到春秀如此聪慧。”

“唉,谁说不是呢?两年前,春秀大病一场,等病好了,性情大变,聪慧处自然无人可比,但也变得脾气怪异,做事莽撞,经常出言无状,着实让我头痛。”说到这里,示意魏夫人到一边,低声说道:“这次,她笃定要跟那赵柏林一道离去,说出的理由,只让人听得脸红心跳,若是不依她,便要以死相逼,可这大妇竟然也像灌了迷汤一般,还允了她的意,想要撮成他俩婚姻。当时,某也是昏了头,见她们母女这般,就去和你说了这事。直到你来回话,我这才一下子缓过神来,惹得你笑话,让赵先生瞧不起,现如今满府皆知,某算是颜面尽失了。”

“胡郡守言重了,何必为此事烦恼。他俩若是成了,也是一段好婚姻。我还觉得郡守慧眼如炬,怎么就一眼相中这般佳婿?”魏夫人宽解道。

“唉,莫要宽某心,此事终归仓促了些。某也是没有办法,好一番劝解,才说动她同意先做你的女儿,随你们一道前往高都。唉,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,等到了高都,她若仍执意要跟那赵柏林走,烦劳夫人再代某劝解劝解,莫要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来,尽力保全,为某留些颜面才好。实在劝解不成,总不能杀了她,夫人莫为难,就随他们去吧。家门不幸啊!”

“那有这般严重!到时候,若是赵先生中意春秀,我便代郡守选个良辰吉日,撮合他俩婚事,到时候,一定提前派人过来告知郡守。该有的仪程一样少不了,总不会让你难看的。”

“如此甚好!”胡郡

守摇摇头。

胡郡守看着赵柏林,想过去说点什么,可又不知从何说起,只好走到胡春秀面前,拉开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着话的大妇,有些无奈地对胡春秀说:“到魏夫人处,要听话,莫要自作主张。至于那位赵柏林,还需审慎些,莫要草率,误了终生。”

胡春秀没有等胡郡守说完,嘴一撇:“我知道,无需多言。只须两日,便可知道他的根底。若是个烂人,谁会嫁他!”

胡郡守当然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气,心气高,不吃亏,脾气倔,办起事情不可理喻。这场婚事也是她突然提了出来,让他大吃一惊。看那赵柏林出身平庸,身份低贱,样貌也平平无奇,只是略懂些法术,哪里就入了自己女儿的法眼,抵死要嫁给他?好说歹说,终于说服女儿做出了让步,先以魏夫人干女儿的身份到高都,看看赵柏林的真实情况,如果可以托付终生,那就毫不犹豫嫁了,如果不堪依附,就死了那份心,消消停停回胡府,再做其它打算。胡郡守气恼归气恼,对这独生女儿自有一番深情在,不想有啥风险。“其他话也不多说了,这个你拿好,莫要丢失了,关键时可救你性命。”说着,把一沓纸塞进胡春秀手中。胡春秀展开要看,胡郡守用手压住,“莫看,这是那些府兵和婢女的契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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