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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她的需求,他总是十分正经的尽心尽力,除了另一种秘密的渴求。箫娘叫他几句务实的关心说得再生不起气,心里已原谅了他,“回屋去歇息嚜,外头忙一日,站在这里,衣裳也没换,不乏呀?”

眼珠一乜,风情流转,带着点凄艳的余怨。席泠虽不曾经历过女人,但他日日在秦淮河来来往往,见过太多女人。

他由衷觉得,未有经历的女人有些没滋味,饱有历练的女人又过于丰盛,什么佐料都在里头,失了本味。

只有箫娘正正好,她不多不少的经历,不进不退的羞怯、眉目里染的一点风霜、恰到好处的心计,刚好将他这样一个冷肝冷肺的男人捂在锅里,釜底文火慢慢煎熬。

煎到如今,只差一捧清水倒下去,噗嗤一声,水油四溅,灵与肉都煨得烂作一锅。

他体贴着箫娘怕热,箫娘即刻就回报他,到底忧心他饿肚子,将煨好的肉端在石案上,杏影底下叉着腰喊他,“出来吃饭!”

未几席泠站在门前,换下了补服,穿着檀色的道袍,似一将暗未暗的落寞斜阳,注目满是慵昏的佻达,“我已经预备着今晚饿着肚子睡觉,不想你又烧饭了。”

箫娘细细腰旁坠着青莲浓紫的披帛,迎着暮晚的风,飐飐摇动。她今日格外媚艳,也察觉他的不同。他比往日更明目张胆的迤弄,已到有些轻挑的地步。

好像两个人是两堆烧得猛烈的火,沉默地对峙。席泠走过来,把身边空下来一截的长条凳拍一拍,“过来坐。”

箫娘吃过了,支颐着下巴,歪着脸看他吃。他吃饭有种贵气的斯文,从不狼吞虎咽,腮角缓慢的一紧一松,紧起来时,有种力量的美感,松下去则是种慢洋洋的无所谓。

他端着碗睐目,“你吃些?”

“我不吃。”箫娘把后腰懒懒地塌下去,脸枕在臂弯里,斜着眼角看他,小小的媚态,“你回来前,我吃得饱饱的。”

席泠搁下碗,手落在她虚笼笼的发髻上轻轻抚两下,“犯困了?困就进屋去睡。”

夕阳被他的手搽抹,拢来淡云,遮住天边一轮月。箫娘把腰提起来,磨在他身边,舍不得回房去,“我守着你吃完好洗碗嚜。”

“再辛苦些日子,等搬了大宅子,买几房下人使唤。”

箫娘倒不觉辛苦,遥遥头,看杏影里的浅月,错漏着没规则的银斑。两个在坐到天完全黑下来,蛙声与溪声隐隐,谁都挪不动。直到什么也瞧不见了,席泠才起身,“去歇息吧。”

临跨门槛,他回首箫娘,她正瑟瑟地往西厢走。他知道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逗留的借口,他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邀请她的借口,尽管真相彼此心知肚明,但得自然而然地掩盖彼此心里强烈的龌龊念头。

掌上灯,透过这里的纱窗,能睇见西厢窗户上一圈淡淡黄韵,箫娘必定是在那暧昧的黄韵里,也在透过窗缝看过来。杳杳的凤管鸾箫烘得此夜靡靡,光与纱都泛着懒,透着慾。

席泠向着西厢的方向不露声色地笑一笑,往柜中取来一沓新裁的宣纸,抽出面上一张,凑到银釭上点燃。顷刻就窜起火苗,烧在他眼里,黑色的氅衣上,把他的脸照得扑所迷离。

一张接一张,纱窗便映着隐隐火光,浓烈飘忽。箫娘由窗缝里睇见,思想是不是他在榻上写文章,打了瞌睡,蜡烛把炕桌也点了?这倒是个好的火苗子,借故提醒,闯到他屋里去,就可珊珊逗留。

她心窍一动,垂眼镜中,整月掠云,也稍稍整顿一颗势如破竹的决心,趁着溶溶月,开门迤行而来,闯入他的圈套。

正屋门未楔死,卧房里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散了。箫娘稍稍疑心,打了帘子瞧,连烛火也熄灭,只有一层淡淡的月光浸了空帐,满屋都是没冷却的纸灰味道。

她怯怯喊了声,“泠哥儿?”

黑漆漆的无人应,待要走,猛地哪里伸出只手,将她拽进帘后,抵在凉的墙上。席泠的影子在身前,擎来一盏灯,悬在她腮畔,“是来寻我么?”

箫娘无辜吓一跳,待要发作,烛光却照亮他满目不怀好意的调侃。她把嘴一撇,推推他的胸怀,“我在屋里瞧见这边有火光,我还当你打瞌睡走水了呢。既然没事,我就回去睡了。”

她绵绵地推,不大使劲。他轻轻让一让肩,总未让开,还将她抵在墙上,高岸地罩住她,笑了笑,“我故意点的。”

箫娘惊骇一下,抬眼睇他,发现他笑得几分放肆。脸就被他擎在耳边的红烛熏得红了,“你拿着性命攸关的大事哄我做什么?不得好死!”

席泠把银釭再举近一些,照一照她蓬松乌云似的发髻,一对烟笼雾罩的小山眉、一双似怯似羞的眼、一张死要强的嘴。他的眼照了上边,又照下边。下边是紫的薄薄春衫,勒得细细的腰,藏蓝的裙,媚冶入骨。

“我哄一哄你,你哄一哄自己,许多事不就水到渠成了么?”

这话半藏半露的,很有些意思。箫娘媚孜孜嗔一眼,“你说的什么,听不懂。”

“不懂?”席泠把撑在墙上的手垂了,怅惘一叹,“那就罢了。”

箫娘一霎凝起眉心,带着羞赧的埋怨。他又将手撑回去,俯下脸睇她的眼睛,要从这双遮遮掩掩的眼里,引出些不可收拾的什么来,“瞧,让你走你又不想走。”

“谁说我不走?”箫娘作势侧身,“我这就走。”

倏地被他翻回来,她仍贴着墙,他却贴在了她身上,近近的,用他的无赖,遮掩她的羞涩的期待,“这会想走可晚了。”

他歪下脸,亲在她的腮上,“恐怕你骨头都软得走不得了。”

这个人长着毒辣的眼睛,箫娘恶狠狠地想。脸却被烛火熏得滚烫,想逃,但因为贴很近,他抵困她,衣摆里藏着一柄叫人浮想联翩的刀,好像在挟持她,叫她无处可逃。

她意欲推拒,可却如他所说,骨头软得没力气,手也抬不起,只得被他跌了灯的手揿着,跌在他赐来的一个接一个的吻里。

幸好银釭跌灭了,否则箫娘要怎么面对她身不由己仰起的下颌,纵容他在她脖子上胡乱吐息。她益发站不住,要滑落到墙根下去了,只能抓着他两片肩,勉强靠着墙。

席泠听见她的呜鸣,游丝一系,似蜡烛刚熄灭的青烟,绕在他的魂魄,也绕在他疯涌的血液里。他把她揿在墙上,由她脖子里抬起头来挑衅,“还走么?”

箫娘誓要脸面地,倔强咬着下唇,“走。”

声音却不着调的细软,没有说服力,以致她气焰一下就萎靡。席泠居高临下地笑了下,手背滑过她滚烫的腮,往下,往下剥开,仿佛拆骨见心,手就去抓取那颗怦怦跳的心,“要怎么走?”

箫娘缩着肩骨似躲无处躲,在他手里,她不再逞强了,胳膊挂在他后颈上,洇润的眼露着委屈。他复亲上来,手在挪挤那个小小的心脏。

她只觉心快被他抓出去,慌张得打颤,攥紧他背上的衣料。

在他肩后,夜风由窗缝里卷起来,细细地,搅乱若隐若现的沉重吐息声。月光里漂浮着鹅毛似的灰烬,无依无靠地零落。凉的风也卷了箫娘热的裙中,她觉得她是打湿的一片羽毛,浓稠又无依无靠。她惊惶地“呀”了一声,被他左右捞着腿弯抱离了地。

席泠振奋而得意的眼睛不用再俯低,近近地借着月光盯紧她,在她嘴边笑了下,“你是一片湖么?”

箫娘很是有些羞赧与难堪,不肯作答,星眼朦胧,噙着泪花,显得无辜又妩媚。席泠寸步不能忍让,只好就着这堵可靠的墙,豪情闯荡。

慌乱中她把他散乱的袍子抓得愈发紧,纠缠他,指甲也陷进他的背里。

他不觉痛,有更迅猛的感觉掩盖着痛,令他的眼色都带着些凶狠的意味,“你说,还走么?”

箫娘好像跌在个温柔的漩涡里爬不起来,或许她就是那个漩涡,在天昏地暗中牵引他下沉,“不、不走了。”

人间在振荡摇晃,由那极微妙的隐秘地方震出来。席泠十分悍戾,叫她慌乱地抓他,想躲也无处躲。隔一会,他静下来,直视她,目光隐隐逼迫,“你是谁的人?”

“你的人、我是席泠的人。”

他看她可怜兮兮在他与墙之间跌宕,闭着眼呼救,髻发有些散乱,粘一缕在腮畔。她显得越可怜,他越是失控的凶悍。是温柔地救她,还是恶狠狠地宰割她,谁说得清?

从黑暗到昏昧,箫娘分不清痛与乐,甚至分不清身在何地。她只觉得她要死了,还不想死,拼命抓紧他,在黑暗中跌跌撞撞。

月亮在他肩头渐渐落沉了,太阳又还没来得及冒出来,天光朦瞳,偶有轻蝉。这兵荒马乱且万古漫长的一夜,与天色一齐迷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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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唐郑遨《咏西施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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