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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既是我的儿子,怎么时时跟我白眉赤眼的?”

何盏微剪眼皮,有些轻蔑态度,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也是父亲自幼教的道理。”

险些怄得何齐一口气上不来,抬起发颤的手指着他的鼻尖,“你成心气死我是不是?你要气死我是不是!”不想何盏既不认错,还将眼斜瞥到地上。愈发气得他三尸暴跳,朝跟着的小厮招呼,“给我叫几个人来,绑了这个不孝的孽障!打他二十板子!不见打出血来,你们谁也开不了交!”

闻言,小厮慌了,抱着他的乌纱帽忙掣何盏的袖口,“爷快认个错、快认个错!”

何盏却将眼直勾勾望着他父亲,“我没错,事有不公,我就要说;为人不仁,我就看不惯;行有不义,我更是不服。叫我向不公不义之事认错,世间断没这样的道理。”

这还了得,何齐当下便叫来四五个家丁,将何盏困到他书房里,扒了上衣揿在凳上,不许告诉太太奶奶,眼瞧着打得他皮开肉绽,才肯罢休。

何盏咬死了就是不肯认错,被打得路也走不得,抬回房去。两个伺候的丫头慌得哭了,要到正屋去告诉绿蟾,被他呵住,“奶奶病着,又去给她添什么烦?我又不是要死了,不许走漏到那边屋里去!”

他母亲赶来瞧他,他也是如此说,叫他母亲也没办法,只叫这屋里两个丫头仔细伺候,按大夫的放下的药,按点给他搽换。又使人往都察院衙门,替他告了几日的假。

绿蟾毫不知情,下晌还留箫娘晴芳吃晚饭,说了好一会的话,才勉强回转几分精神。

那头席泠归家不见箫娘,料想她是往何家去了,也不问丫头,独自就在屋里换了衣裳,往竹海里乘凉看书。

林间用木头搭了处台子,比一张床还要宽敞些,四面围着雕栏,乌油油的黑漆。台子上搁着张炕桌,铺了玉簟,平日在这里乘凉吃茶。

凉簟终归有些硬,素心眼快手勤,忙取了褥垫高枕过去叫他靠,“老爷枕着,舒坦些。”

席泠就势将胳膊肘撑在软枕上,歪着看书。素心在一旁瀹茶,趁着烧水的功夫,跪在他肩后为他摇扇。席泠起初未察觉,直到那扇带出来一些脂粉香,适才扭头看她一眼,“你去吧,我这里不要伺候。”

“我给老爷瀹了茶就去。”素心往后跪了些,歪着眼窥他的轮廓。暗暗揣摩席泠的性情,一时不敢扰他,等瀹了茶,果然规规矩矩地去了。

密林里发着许多新笋,雀鸟夏蝉唧唧叫着,吵得人昏昏欲睡。风拂得叶枝沙沙响,一浪一浪的,像支童谣。席泠靠在枕上,果然渐渐睡了过去。

廊下两个丫头做针线,隐约瞧见他睡下的背影,一个只十四岁,将懂不懂的眺着眼,“你说,太太到底是不是太太?他们几时成的亲?”

另一个撅着嘴搭腔,“不晓得,听说老爷家里头从前不好过,是靠他做了官,才逐渐好起来的,大约是那时候成的亲。倘或现在,老爷不一定娶她呢。太太大字不识一个,她话里不是讲,从前也是做丫头的?老爷却是读书做学问的人,两个人终究有些不配。”

这一个偷么笑了,“她不配,难不成你配?你倒是想呢。”

“我撕你的嘴,敢你是想,才来说我!”那一个丢下活计作势要拧她,两人闹了一场,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,皆红了一张脸。

说来说去,都是懵懵懂懂的情愫,不好宣之于口,借着玩笑相互窥探。唯有素心比这些小丫头要强些,不单心里想,趁着箫娘不在家,面上也要露一些出来。

这也没什么要紧,原也是大家的“规矩”,有些姿色的丫头媳妇,原也是给老爷公子“享用”的。他们用了她们,她们也能借势享福。

素心这厢由房里翻出席泠一件袍子,托在臂弯往那台子下去,去遵循她的“规矩”。

席泠却不习惯被人服侍,袍子往他身上一盖,就睁了眼。旋即支着一条膝坐起来,手腕散漫地搭在上头,慢慢地歪眱向素心。他一看她,她忙把脸低垂了,婉婉约约地,又抬起眼。

男女之事,就在几个眼色之间。席泠顷刻明白过来,因问她:“你叫什么?”

素心心头一跳,粉面稍垂,“回老爷,叫素心。”

席泠眼色有些冷淡,把袍子揉敛了,递回与她,“我一向是不用人侍奉的,放你们在这里,单是为着侍奉太太。明不明白?”

“明白。”素心忙抢白,转眼细想,听出他的意思,脸愈发臊红了,低低垂下去,“明白了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素心一步三回头,透过密密的竹竿望他的背。他站了起来,仰头望着竹梢切碎的天,剪着手,似乎在发怔。素心能想象,他的眼睛一定还是那深不见底的湖,带着对尘世清淡的不耐烦、不经心。

许多时候,他独处的时候,都不大爱笑,叫人看不出悲喜。或许他没有悲喜。

他也不爱讲话,归家只有三两个习惯,吃茶,看书,或伏案写文章。从不刁难人,也几乎不吩咐人,要什么他自己拿,别的再琐碎的事情,多半是太太替他操持。或者他仅仅只是“目中无人”。

恰是傍晚,夕阳烧得火红,箫娘由羊肠竹径里回来,恰巧看见席泠在木台子上仰着脑袋望天。素心在后头望他,一见她来,她便慌张跑了。

箫娘望着那则袅娜背影,忽生警惕,气鼓鼓地捉裙向席泠走过去,踩得满地厚厚一层竹叶咔嚓咔嚓响,“你在这里发什么呆?!”

席泠闪回神,就坐了下去,背倚着炕桌,“何家奶奶好了些么?”

“没有,”箫娘临到跟前,行得慢了,像是逐渐泄了气,“还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,话也不似往前多。咱们家请客,我请她,她倒是愿意来,我还怕她多心,不肯来呢。”

说话间,她朝上望,廊尽头短短的美人靠上几个丫头坐着,频频拿眼朝这里偷觑。她终于忍不住,一下歪在席泠怀里,悄么道:“那些小丫头,时时刻刻盯着咱们。”

席泠头也不回,揽着她笑,“盯着咱们做什么?”

“我晓得,”箫娘额心微蹙,“盯着你几时归家,我几时不在跟前。我从前,就这么盯着吴老爷与太太,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?可见风水轮流转,也转回我自家身上来了,真是报应呐!”

林间的风更凉爽了,席泠将放凉的半盅茶递给她,满不在乎的态度,“这么算起来,怎么都是你吃亏了。姓吴的我见过,长得那样,你还偷鸡不成蚀把米。如今只怕又要‘赔了夫人又折兵’。”

箫娘想了想,恶狠狠拧他臂膀一把,“我不喜欢她们,不想要她们伺候了。”

“那找谁伺候你?”

她即便做了“太太”,仍旧有些心虚模样,总觉得自己不是天生的高人一等。高贵也是需要“天生”,像她这样的后起之秀,总是有些理不直气不壮。

就连瞧那几个丫头也偷偷摸摸的,生怕得罪了她们一般,缩在席泠怀里,在他肩头冒着眼睛,“不要人,叫她们外头去,这院里就咱们两个,我反倒习惯些。”

席泠高高地扬起唇角,正中了他的胸怀,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“我说的!”

他笑得愈发开怀,“我原本也不惯人伺候,是为着你,才放她们在这屋里。总不能叫你抱怨我,住着大宅子,还不叫人伺候你,吃茶要水还叫你自己动手。”

箫娘将眼落回他脸上,发现他的坦然,脸上也渐渐笑起来,“我自己动手嚜,又不是什么费神费力的活,成日叫我歪着睡着,我还坐不住呢。”

如此,次日告诉晴芳,叫将丫头们安插到外头,这里只要晨起过来打扫、饭点送饭收饭的人。晴芳埋怨说瞧着不像主子太太的样子。

箫娘却觉自在,与她咂舌,“从前我说一定要做个主子耍耍威风,真当了主子,又不大惯。人来人往的,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,看得人心里毛毛躁躁的。”

晴芳乜她一眼,“瞧你这命。”

“我还真是没有做‘太太’的命,我认了。”

箫娘也叹,可并不觉得惋惜,她如今发现,不是一定要做“官太太”,也不是非要人伺候。许多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,横竖她闲得很,瀹盅茶烧壶水,费多少功夫?

她不过是想要一种安稳,不必在命途里颠簸流离。只是遇见席泠之前,这种安稳是奢侈的,通常与“富贵”密切相关。

晴芳只得依她的话,隔日便将几个丫头叫到跟前,挨个打量后,落到榻上,摆足了官家媳妇的款,“你们几个是家里年纪最小的,从前又都是在大家里当过差的,因着这个,我才放你们在太太跟前伺候。可你们也过于‘机灵’了些,别打量着我不晓得你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,你们想着老爷年轻,太太又不大管着你们,一个个都心眼活泛得很!”

说到此节,呷了口茶,咂了下嘴,“罢,太太老爷屋里也不要人伺候,从此安插你们在外头。倘或还眼高手低,别怪我心黑,都发落了你们才好!”

众人忙不迭应下,分别安插了外头的差事,个个皆谨慎起来,不敢再起念头。

赶上设乔迁之筵,正是忙的时候,哪里都要人手。箫娘定下将席面摆在园中那间宽敞水榭里,招呼内眷。使席泠写请客贴散出去,唯有柏家,箫娘预备亲自去送,夜里同席泠说道缘故:

“一则是为柏老爷如今已是你的顶头上峰,倘或最初没有他,你也没有今天;二则也是为年里南京城闹出的这些事情,耽搁住了,我也好些时候不曾去拜见他家娘儿们。他家那些人,往前待我还是客气的,总不能叫人家背地里议论我,飞上枝头,眼里就没人了。只是……”

说道此节,坐到席泠腿上,两手把他的脸皮扯得变形,“四娘少不得又要算计着与你亲近了,真是不知道叫人如何答她好。”

院子里如今没了丫头在眼前转来转去,蓦地安静下来。可箫娘觉得这种安静,却十分安宁。住在这里与住在小院里并没有差别,她的天地多半还是在席泠的胸怀里,在他肩头,她抬眼就能看见最美的月亮。

一更天过去一半,天才刚黑,月亮暂满还亏,竹梢在上头摇动,像一张宣纸作的水墨画。蛙声虫声窸窸窣窣地掩在夜风里。廊下挂着白绢灯笼,从对面蜿到这里来。

席泠由怀里掏出份户书的回执与箫娘,箫娘接了,却不认得字,翻在手上睇他,“是什么?”

“衙门的回执。”席泠欹在指给她瞧,“你的名字,乌空水,落在我的户籍上头,从此是我的妻。柏家四娘还找你说那些话,你就告诉她说:‘不好不好,四娘请体谅,哪有帮着自己男人与别人通奸的?’”

箫娘乜兮兮的眼刹那圆睁,惊诧半日,手中轻飘飘的纸不由得沉重起来,握在手里,沉甸甸分量。她又翻一翻,不敢信,“连媒妁婚书都没有,怎么落的户?”

“这就是做官的好处了。”席泠洋洋地挑下眉峰,“我说了算。”

“你说了算……”箫娘呢喃着他的话,惊飞的魂儿渐渐归体,倏地吊起眼梢,“什么叫你说了算?我还没说呢!你就这么悄么声息地把我打发了!我的聘礼呢?我还一早告诉了王婆子,叫她等我的信,还要她立媒妁呢!我不明不白的,就叫你打发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已叫席泠的唇舌堵回嘴里。他从未如此温柔地亲她,温柔得怕将她吻碎。好像换了个身份,她在他心里,再度珍重几分,“婚书自然是有,一并都在衙门里办齐了。”

他抚着她的腮,“只是我的家当都在你手上,叫我哪里还拿得出钱给你置办聘礼?”

箫娘一时没了抱怨,只剩幸福铺天盖地砸来,砸得晕头转向,小心翼翼地举起那张纸,“我真是你的妻了?你是我丈夫了?”

“再真也没有了,”他忽然带着酸楚笑了下,“这是最真实的事情。”

箫娘没缘由也有些心酸,想哭又想笑,后来百转千回的,又生气,“那还没有大排筵席宴请亲朋呢!不算数!”

“这件事再计较,先把条例上的事情落下来,就踏实了,你说是不是?”席泠捻着她的耳垂,轻轻地摩挲,“余下你想怎么办,咱们就怎么办。”

箫娘却怪,心里满是想落泪的冲动,又怕叫他看扁了,左挑右拣的想寻个发脾气的由头。可他句句话不露错处,倒叫她无法。最后曲曲折折的,还是掉下泪来,低着脸噘嘴,半晌不讲话。

天气热,下人们睡得暗,听见隐隐林外,丫头们嬉闹玩耍的声息,流到这里来,分外清凉。席泠也是满身的凉快,歪在窗上,静静看她掉眼泪。

她哭了一会,剔起眉眼,“你怎的不哄我?未必是因为娶到手,连哄也懒得了?”

席泠却笑,“这时候不哭,还什么时候哭去?我晓得你是高兴得哭的,做什么要哄?”

箫娘噗嗤笑了,一头扎在他胸膛上,左边右边地歪蹭着脸,眼泪鼻涕都抹在他的衣裳。再哭片刻,她抽抽鼻翼,抬起连拿乔拿款地乜着眼,“谁说我高兴了?你做梦都想娶我,该高兴的是你!我,勉勉强强吧,还能怎么的?还想嫁皇帝老爷不成?这辈子,也就这样了,凑合吧。”

言讫,端起炕桌上的冰燕窝,装得漫不经心地吃起来。汤匙叮铃当啷地响得清脆,搅乱如水芳心。

席泠这回又不拆穿她,只是歪在窗上凝望她,目光如水。箫娘被瞧得不自在,举着汤匙喂他,他笑着让开脸,“我不吃。”

他从不爱吃这些东西,可是此夜,箫娘是新娘子,很有些骄纵,非要他吃,把汤匙固执地抵在他唇边,“张嘴!”

他皱着眉抿一口,五官挤满嫌弃,“吃不惯。”

“瞧你这享不了福的命!”

她骂完,想起晴芳说她的话,忍不住笑起来。廊外漫天星辰,空地里的绿油油的苔藓与竹林在夜里变成黑压压的一片,潮湿的风里有草腥味儿。她想不起已经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夏夜,却希望这个夏夜可以漫长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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