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着逐渐沙化的土地，踩着深冬早晨特有的寒霜，李韶阳和铁笔书生跨过无数细小的枯草来到了这家人的房前。
“老人家，我们是修行者，从封图宗而来，要往金牛教去。说来惭愧，晚辈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，想要……想要……”李韶阳上前打过招呼之后迟迟没有说出这么丢脸的话。铁笔书生在他后面站着强忍住不笑。
“封图宗？没听过，金牛教是什么的，也没有听过。年轻人，你应该是饿了吧！这附近应该就我们一家在这了，你要到了别的地方估计还不一定是饭点。这位是我儿子，这是我老头子。刚好做了早饭，要是不嫌弃这粗茶淡饭，就请和我们一起吃吧！”出来迎接李韶阳的是六七十岁的老婆子，她看出了李韶阳难为情，很是热情的邀请李韶阳吃饭。
“这位先生也要一起吃吗？看着先生白净，和我们这之前的教书先生倒是颇为相似。”老妇人看了看高大的铁笔书生却一眼看出他有书生气质。
“哈哈，老人家好眼力，我修行之前就是个读书人。不过我比他强一点，我不用吃饭。有劳老人家费心了。”铁笔书生尴尬的笑了笑，他作为一个高强到极点的修士，已经很久不和普通人交流了。如今压着修为和人说话，多少有些不适应。
“你是神嘛？我们这之前还没有荒芜的时候也有神，他们也不用吃饭。只不过啊！后来听说有什么关乎生死的大战，有的神死了，你说奇怪不？神也会死。有的神啊，在气候变了之后就带着很多人一起走了！”老妇人听到铁笔书生不用吃饭，竟然下意识的说他是神。
尊神可以叫做神，上真可以是神，而至人也可以是神。可是在普通凡人眼中，神，真的有定义吗？
不过就在李韶阳他们准备在客套几句的时候，老妇人却接着说道：“他们都走了，可是我不愿意走！因为我们已经六十多了。人活七十古来稀，我们已经没什么追求了。只是可惜了儿子，陪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在这。”
凡人，虽有百年一世之说，可是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可以活百岁生百年？人活七十古来稀，入耄耋者更是罕见。这才是真正的凡人……
直到此刻，李韶阳和铁笔书生才把目光投入到老翁和那个中年男人身上。
老翁是正儿八经的老翁，可是这中年人明显不简单，细看之下竟然还有一种长生不朽的气息。不过又不算是……
“老伯伯，我们蹭一下你们的口粮了！不好意思。”没有和那个中年人打招呼，李韶阳直接对着老头子问候了一下。
“哈哈哈！你以为你蹭我们的口粮会带来不便，可是可曾想过你们的到来让我这三口之家添了几许生气？非但不会不高兴，反而会高兴你们的到来呢！”老汉很健谈，也很有文化，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。
他们的身后，是一张小土台，被当成桌子用了。
桌子上，是一些耐旱的红薯，土豆。虽然南泽有水乡之名，可是吃的却是馒头，而不是米饭。桌子上的粥水很混，这里应该有水源，可是应该也要枯竭了。
“小兄弟，不要客气，放开了吃吧，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种的。水也是我自己打的，虽然不是多清澈，可是也能吃。”此刻，这对老夫妇的儿子出面请李韶阳上座。
来者是客，今天就不能让他父母先坐了。
李韶阳没有客气，直接坐下了，然后招呼两个老人坐下。
铁笔书生就这样站在李韶阳身后，闭着眼睛，背对餐桌，不动不响。
“我们开吃吧！不用管他，他不吃。。”李韶阳看了看另外三人说道。
“好好好！看来你是饿坏了！”老头子很高兴，看着李韶阳总是笑盈盈的，亲自给李韶阳拿了两个红薯。
吃到一半的时候，李韶阳开始了发问：“对了，老爷子，这南泽的气候已经如此恶劣了，你们这水源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呢？还有这粮食，是怎么种出来的呢？”
他的问题看似是问题，其实不过是一次试探，一次对老人儿子的试探。
在他们闲聊的过程中，儿子一直沉默寡言，这和两个健谈的老人很是不同。
“能问出这个问题，相比是小兄弟看出了我儿子的不同了，不瞒你们说，这其中的历史渊源还是很深远的。”老头开始了回忆。
“一千二百年前，就在这个地方，有一个神说要收我家儿子为弟子。那时候，我年岁将至不惑，而我儿子也有八岁。其后二十年我儿颇得师父心意，貌似大有成就，可是我二人却垂垂老矣。于是我儿开口请其师父以大法力封住我二人。这才让我们没有死于过去……”老爷子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李韶阳说道。
“期间，我儿成神，数年前的一场大战中，我儿被征调大泽之滨！那一战我这凡人无法想象，他那个神师父战死了，我这个神儿子一身修为被废了。说什么丹田被毁，虽有神力可不能长久。”这段话是老妇人说的，相比于老翁的感慨趋于平淡，老妇人却更加伤情且浓重。
“然后呢？”李韶阳接着问道，此刻，闭目不动的铁笔书生也缓缓睁开了眼眸，听着这老人讲这些东西。
“其后啊！我这儿子就把我们从一种封印的状态解救了出来。之所以说是解救，那是因为把我们封住其实我们是不喜欢的。人活一世，就是过日子，耗日子。如果一直没有思想，被封着，就算你能活到一千年一万年之后，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？”老翁感慨万千的说道。
“再然后，数年中，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，时不时靠着儿子残存的神力下几场毛毛雨。只是可惜了，他也是个神啊！粮食我们大抵都种在儿子的身体世界里了，那里的气候比外边好。”老妇人趁着老翁喘息的时候，给李韶阳他们讲述了自己生活的常态。
他们真的太老了，讲一段话都要喘息许久，都要思考许久。百年一生，可是七十却已经是古来稀，或许用不了几年，他们就会彻底的消失吧。
“哈哈哈，我就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家，会有炊烟呢！原来阁下曾经也是造福一方的尊神啊！失敬失敬。”李韶阳看着儿子有些生气，自然知道是自己问多了累着老人的原因，于是不在和老人说话，开始问候儿子。
“造福一方谈不上，不过问心无愧罢了。再者，我不是神，我是人！是拥有神力的人！”儿子虽然寡言，可是说话却很有力道。
于是李韶阳再次问道：“既然你曾经有神力，成为尊神，那为何不用灵药、神力去改造你父母的躯体让他们更好一些呢？”李韶阳很是奇怪。
“哈哈哈！不是他不肯，是我们不愿意，他很孝顺，可是我们却不愿意拖累他。当人生无憾之时？长久的生命还重要吗？”老头子张口就是大道理，或许这就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凡人的魅力。
“只是现在啊！他废了，我们老了，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了，可是我们也快要死了，纵然想多陪他一段时间还要看天咯！”老妇人拉着老头的手，抬头看了看天，太阳出现的时候，消失的必然是月亮……
“晚辈吃了老人的饭，身无长物，愿为两位通经活络，续命百年，二位可愿意？”李韶阳看得出，这两位还想多活一段时间，陪自己的儿子呢！
“不愿意，我们不想活两百岁，因为那样我们将失去人的情怀与风味。曾经我们有这样的选择，我们都放弃了。遵循自然规律就好……”老人叹了口气，回想到了过去。
李韶阳没有说话，告别之后留下了一棵一千年生的人参。
这东西如果做了补身体，足够一个凡人长命百岁了。
“书生，你看懂了吗？这就是凡人！虽然身体弱小，生命短暂，可是却比那些岁月长久的修士更加真。这个儿子虽然为神，可是却依旧视自己为人。保留了本心，这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呢？”李韶阳在不知不觉中仿佛感受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样情怀。这对他或许很重要………
在日至中天之前，李韶阳和曲周来到了金牛教。金牛教所在的山形状正像是一头卧在泥潭的牤牛。牛背上，就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教，貌似是以尘世的黄金打造，金光闪闪发亮，让人两眼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