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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真是走运,五阿哥身边的嬷嬷大发慈悲,给绵奕等一众刚入府的丫头要了一天的假期。既然能休息一天,出去逛逛总是少不了的。魏肇新信佛,总免不了让绵奕到关帝庙去拜拜。

这里是北京香火最盛的庙,各家酒楼店肆煎炒烹炸油烟缭绕,花香、酒香、肉香、水果香搅在一起,也说不清是什么香,绵奕和魏肇新在人群中挤了半天,才选了一个叫“高晋老酒家”的店铺进来。

那伙计肩搭毛巾正给客人端菜,热得满头是汗,见他们进来,高唱一声:“两位客官!——楼上雅座请!”

“这一嗓子叫得特别。”魏肇新不禁一笑,“真吉利到头了!”说罢两人拾级而上。123。临街处择了个大间,也不安席,都散坐了。各人点菜下来,共合六两三钱银子。这边绵奕付帐,茶博士沏上茶来,已是流水般端上菜来。

绵奕还在为魏肇新给她认干爹的事生气,两个人各自闷头吃菜,谁都没有言语一句,绵奕吃完便径直走了,没有给魏肇新一个好脸子。刚回到五阿哥府,管事的就告诉绵奕,五阿哥府她不用来了,今夜就到十四贝勒府去报到。

十四贝勒是康熙的第十四个儿子允禵。/

民间甚至传言,康熙原意由允禵接位,是前上书房大臣隆科多私自将遗诏中“传位十四子”改为“传位于四子”,才有了胤禛登极。胤禛登极后,在颁发“政尚宽大”明诏的当天,就传旨“撤去十四叔、九叔住处高墙圈禁,允许在宅旁散步走动”。

管事的在前头引路,用手指道:“前头就是十四贝勒府,这是总管给你写的文书,你好好拿着。”说罢,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。

“唔。佳尔楠”绵奕神色恍惚地望了一眼,只见黑魅魅的院墙足有丈五高,原来的五楹倒厦门虽然还保留着,但迎门一道高墙垒成弧形,连门前大石狮子也包了进去,只在仪门旁留了四尺宽一个小口儿,由内务府、宗人府会同把守。栅门一关,严实得像铁桶似的。

秋风瑟瑟,管事的几乎要缩成一团了,哆哆嗦嗦地嘱咐绵奕:“你过去吧,我要回去了!”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,仿佛担心这里着上自己晦气。

绵奕一个人刚走近西瓜灯下,那边守门的早已看见,厉声喝道:“什么人?站住!”说着两名笔帖式打扮的人过来,觑着眼一瞧,脸上的肉一横:“小丫头片子,来这捣什么乱,快滚!”

绵奕急忙掏出自己的文书:“是宫里的嬷嬷让我到这里来侍奉的,我有文书!”那两个笔帖式将文书抢过去,又将绵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:“在这里等着,我去把总管找来!”…。

过了一会,一个拄着拐杖,留着山羊胡七十多岁的老头过来了,眯缝着眼睛朝绵奕瞄了几眼:“一代不如一代了!三番五次地催,就催来了这么个小萝卜头!”说完,就转身朝里走。

绵奕吓了一跳,呆呆楞在那里。老头子回过身:“楞着干什么!跟我走!”绵奕紧跑几步,一阵钥匙叮当,“咣”地一声,铁栅门被两个守门的拉开。老头一进门,问道:“十四爷没睡吧?”

两人太监回道:“您老又不是不知道,十四爷见天都是四更入睡。这几日身子骨儿不好,只怕这会儿躺在炕上养神呢!”老头说:“宫里新派来的府眷,你们两个别打盹,激灵着点!我带她去见见十四爷!”

老头说着便往里走。123。两个小厮挑着灯在前头引路。进了朱漆剥落的二门,那院里更黑得难走。满院里青蒿、野艾长得有半人高,在晚春的夜风中簌簌抖动,绵奕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,脊背直冒冷汗。

远处在昏暗的西瓜灯下站着几个老太监,屋里一盏青油灯幽幽放着冷森森的光。绵奕见此情景,忽地想到自己这后半辈子可能都要葬送在这固若金汤的囚笼里了,心里一阵凄凉,不由得想起了魏肇新。

老头紧走几步进了屋子,轻声叫道“十四爷,宫里新派的府眷来了。”允禵脸朝里睡着。/

老头在旁柔声说道:“十四爷,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了点,我瞧着还算激灵。”“你要我说几遍……”允禵喉头咕哝了一声,翻身坐起来。

绵奕瞧着眼前的这位王爷,灯下瞧去,五十出头年纪,半苍的发辫蓬乱着,脸色苍白形容惟悴,有些刻板些,炯炯双眸隐在刷子似的眉毛下,灯影里幽幽放光。

老头在旁边说:“十四爷,皇上还是惦记着您的!”允禵说道:“皇上?还没有给我赐死就算是天大的恩德了!”

老头给绵奕使眼色,绵奕近前一步,躬身施礼,说道:“奴婢魏绵奕,见过十四爷!十四爷,您恐怕误会得深了。当今皇上宽仁。佳尔楠十四爷一定能走出这牢笼的!”

允禵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丫头:“你几岁了?”绵奕说:“回十四爷,奴婢九岁了。”允禵沉思了一下:“哦,你先出去吧!福海,带她下去!”

允禵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,站在旁边的老太监赶紧拿起痰盂。允禵咳完了,问老太监:“福寿,永琏今年是不是七岁了?”老太监福寿说:“回十四爷,二阿哥今年六岁了。”允禵点点头,又躺下了。

允禵闭上眼睛:“等那个丫头安顿好了,让她过来吧!”绵奕匆匆安放了自己的行囊,就来了十四爷房中。绵奕见允禵闭着眼睛,以为他睡着了。允禵忽然开口:“你如何知道我一定能摆脱着牢笼?”

绵奕行礼说:“皇上在潜邸时,奴婢曾经在府中侍奉,一次打扫的时候,偶然听到皇上和傅六月说起十四书是真男子汉!又听皇上说父亲和叔叔们中的事,责任不在他。他不能为叔叔说话,也不能说父亲不对。”…。

绵奕瞧着允禵的眉头皱了起来,却还没有大怒,继续说:“皇上说先皇几次提起十四爷,还有八爷、九爷、十爷,总是愁闷不乐,觉得处置得过了。皇上打算遵了父亲这个遗命,释放十四爷。十爷也要放……”

允禵一脸的警惕:“行了,你说的我都知道了,你退下吧!”绵奕退下之后,允禵心里一阵悲酸,竟自失声痛哭!一边哭,一边捶胸顿足:“老天爷……你是怎么安排这皇家骨肉的?大哥幽死,二哥幽死,八哥幽死,九哥也幽死……死了还得个‘好名儿’叫阿其那、塞思黑……呜呜呜……嗬嗬……”

福寿在一旁劝慰:“十四爷,当心身子啊!”福海说:“福寿。123。你就让爷哭吧!积郁了十多年的郁闷、愤恨,总得发泄一下!只是不知道这个绵奕说的到底是真是假!她如果是皇上派来的细作……”

允禵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:“她是谁又有何妨!最重要的是她能为我所用!我倒真的希望她是弘历派来的细作,那说明她还能很多能接触到弘历的机会……父债子偿,胤禛欠我的,我一定让弘历加倍奉还!”

绵奕刚从允禵的屋里出来,便听到了允禵的哭声,门上的人催促她快走。/

“十四爷!不管您有天大的委屈,奴才都求您不要冲动!您现在和新皇对抗,能有几分胜算?”福海扑通跪了下去。

福寿也跪下哭道:“奴才知道您在这四方天活棺材里是什么滋味?您的七个兄弟都埋在里头,埋毁了,可是皇上宽厚,您还活着,就有盼头!”

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,绵奕就起来了,其时正是九月初,天气渐次冷下来。院子里有不少的菊花。佳尔楠长势却稀稀落落。

远看倒也可以算是菊花丛,近瞧时便令人摇头,菊花的茎细得线香似的,花朵大多长得象中号毛笔头大小,田头一些小穗头儿也就比苍蝇大些儿。

绵奕又望一望铺了厚厚一层的落叶和满地的枯草,心里唏嘘一阵。福海朝她走来:“你会做饭吗?”绵奕点点头。福海说:“那就好,你赶紧去厨房生火做饭,米缸里应该还有些米!”

绵奕望着不远处提着食盒走来的小厮。福海说:“别看他了,他带来了饭,狗都不愿意吃!别磨蹭了,快去厨房!对了,柴没有现成劈好的,你要烧柴就自己劈,不愿意劈,就拢些枯叶带到厨房去!”

绵奕一推厨房大门,尘土扑面而来,废柴烂木满地都是,锅碗瓢盆里除了厚厚的一层灰,还有许多老鼠屎。绵奕往角落里走了几步,七八只老鼠被惊到,横冲直撞地逃窜到跟深的角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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